第二章
“我来讨讨你老的主意,纸蛋儿要是被我抓了,我就把我原◆来的院墙扳倒,两处合一个院子,你看使得使不得?”037倒流河韩玄子在巩德胜店中喝的酒,这阵完全清醒了。听了王才的话,他哈哈笑起来,直笑得王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末了,戛然而止,◆
◇叫道:◆
贾平凹中“如果你能抓上,那当然好呀!你不是要扩大你的工厂吗,短篇小说精选这是再好不过的事,这就看你的手气了!”说到这里,韩玄子压低了声音,似乎是极关心的样子问道:“王才,伯有一件事要问你,我怎么在公社听到风声,说你把土地转租给别人了,可有这事?”王才正在心里琢磨韩玄子关于房子的话,冷丁听到转地的事,038当下脸唰地红了,说道:“公社里有风声?韩伯,公社里是怎么说的?”“喝茶,喝茶。”韩玄子却殷勤地执壶倒茶。他喝茶一贯是半缸茶叶半缸水的,黑红的水汁儿,王才喝一口就涩苦得难咽,韩玄子却喝得有滋有味,“要是别人,我才懒得管这些事哩,现在是农村自由了,可国家有政策,法院有刑法,犯哪一条关咱什么屁事!可活该咱是一个村的,你又是我眼看着长大的,我能不管吗?你给伯实说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王才就把转让三亩地给光头狗剩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。他现在,并没有了刚才来时的得意和讨问公房时的精明,口口声声央求韩玄子,问这是不是犯了律条。
“你真是胆大呀!”韩玄子说,“你想想,地这么一让,这成了什么性质了?国家把土地分给个人,这政策多好,你王才不是全托了这政策的福吗?你怎么就敢把地转租给他人?王才呀,人心要有底,不能蛇有口,就要吞了象啊!”王才说:“好韩伯,我也是年轻人经的事少,我听说河南那边有这样的先例,一想到自己人手不够,狗剩又不会干别的,就转让给他了。
你说,我现在该怎么办?”“那就看你了。”韩玄子说。
“我听你的,韩伯。”王才说,“那地我不转让狗剩了,公社那里,还要你老说说话,让一场事就了了。”韩玄子说:“我算什么人物,人家公社的人会听我的?”王才说:“你老伸个指头也比我腰粗的,这事你一定在心,替我消了这场灾祸。”小女儿去买“牡丹”烟,一去竟再没回来。二贝和白银却进了门,在院子里听见上屋有说话声,便钻进厨房来,问娘说:“公社大院的那些食客又来了吗?”娘说:“胡说些什么?人家谁稀罕吃一口饭!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?”白银说:“叶子请了许多帮工的,哪儿用得着我们呀!”娘已经在锅里烙好一张大饼,二贝伸手就拧下一大片,塞在口里吃,白银不是亲生的,又分房另住,没有勇气去吃。娘嗔怒地说:“你那老虎嘴,一个饼经得起两下拧吗?把你分出去了,顿◆◇
◆顿都在我这儿打主意,剩下你们的,两口子吃顿好的、门倒关得腊月·正月严严地在炕上吃!”白银已经进了她的厦子房,说是脚疼,又换了那双拖鞋。二贝一边吃着,一边冲着娘笑,说:◆◇
“谁叫我是你的儿呢?天下老,爱的小,你就疼你小儿子嘛!”◆说罢拿了饼走进厦房,再出来,手里却是空的,在上屋窗下039倒流河听了一会儿,又走进厨房来。娘就说:“看看,我说拧那么大一片,原来又牵挂媳妇了,真不要脸!”◆
◇二贝说:◆
贾平凹中“屋里不是公社人,是王才?”短篇小说精选“嗯,”娘说,“来了老半天了。”“找我爹说什么了?”“谁知道,我逮了几句,是你爹训斥王才不该转让土地,说这事是犯法的。”二贝就说:040“我爹也真是多管事,咱不是社长、不是队长,咱退休在家多清闲,偏管这管那,好了不说,不好了得罪人,街坊四邻的,以后怎么相处呀!”娘说:“你快闭了你那臭嘴!你爹在这镇上,谁个看不起,只有你两口弹嫌,好像你们倒比你爹有能耐了!”二贝说:“别看我爹,他对农村的事真还不如我哩,他是凭他的一把子年纪,说这说那,又都是过时话,哪能适应现在形势?我们不好说他,一说就拿老人身份压人,你也不劝说劝说他。”娘说:“我劝说什么?这个家里,我什么时候当过掌柜的,什么时候说话大的小的听过?你爹人老了,有他的不是,可你两口子也太不听话,越发使你爹喝上酒发脾气!你给白银说,她要再穿那拖鞋,我就塞到灶火里烧了!”二贝倒噎得没话可说,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,对娘说:“好吧,今早你给我们再烙个饼,我和白银到咱莲菜地去挖莲菜,别人家都开始挖了,十五要‘送路’,莲菜用得多,你们那些莲菜也不够,我那地里的也就不卖了,一并挖回来交你,看我和白银是不是孝顺的儿子、媳妇?!”小两口扛了锄、挑了笼担出门走了。
这个镇子,土特产里,莲菜是和商芝一样出名。走遍天下,商芝独一无二。形如儿拳,一律内卷,味同熟肉,却比肉爽口清鲜。
莲菜虽不是独家产品,但整个秦岭山地,莲菜尽是七个眼儿,八个眼儿,唯这里的莲菜是十一个眼儿,包饺子做馅、做凉菜生脆,又从不变黑变红,白生生如漂过白粉一般。腊月初八以后,镇上逢集,一街两行都是干商芝、鲜莲菜,远远近近的人来争抢,分地的时候,韩玄子家并不曾分有莲菜地,但他讲究“居家不可无竹无荷”,便在几分地里栽了莲菜。后来一家分两家,莲菜地也二一添作五。今年莲菜长得好,集市上的价格又日日上涨,白银早就谋划腊月集上卖上一担两担,添置一台缝纫机。可要给叶子“送路”,二贝便主张一个不要卖,全上交父母。白银怄了许多气,却拗不过二贝。这阵到了莲菜地,只是站在地边不肯下泥下水。二贝满头大汗挖了许多,一时三刻倒惹得四周的人来看热闹,没有一个不夸奖这莲菜长得肥嫩。
“咱那莲菜怎么能和韩老先生家的比呀,人家有化肥呀,咱施什么呢?”有人在说。
“上了化肥可不好吃了。二贝,这是要卖的吧,什么价呀?”另一个说。◆◇
◆“不卖。”二贝说。
腊月·正月立即有人问道:“是不是给你妹子‘送路’呀?你们准备多少席?要不要咱这些人去呢?”◆◇
二贝说:◆“这你听谁说的?”041倒流河那人说:“王才刚才在村里嚷的,说你爹说的。”◆
◇二贝不再言语,心下埋怨爹:不是说待客不要声张吗,怎么◆
贾平就告诉了王才?王才在村里一嚷,人都来了,三十席、四十席能凹中短篇小说精选挡得住吗?到时候,东西没有预备,岂不是难堪吗?就不再挖了,回去要给爹说说,让爹早早把村里人挡挡,别搞得天翻地覆的劲头。
小两口一进院子,爹和娘却正在吵架。原来二贝娘等王才走后,告诉他王才家有白灰的事,韩玄子大发雷霆,说是丢人了,宁可这照壁塌了,倒了,也不去求乞他王才!直骂得老伴一肚子委屈,042伏在门框上嘤嘤地哭。二贝和白银忙一个挡爹,一个劝娘,韩玄子倒一把推开二贝,骂起来:“二贝,苍蝇不叮无缝的蛋,你们这么和我生气,外边什么人都来看笑话,都来趁机拆台了,你听着,这照壁你要修,你就修,你不修就推倒,要成心败这个家,我也就一把火把这一院子全烧了!”二贝吓得不敢吱声,关于“送路”挡客的事也就没机会给爹提说了。
五整整四天里,韩玄子家忙得不亦乐乎。二贝修整了照壁,给屋舍扫灰尘,给墙壁刷白灰;垒花台的碎砖乱石,补鸡棚的窟窿裂缝,里里外外,真像个过年的样子。娘又把一切过年的、“送路”待客的东西一一该过秤的过秤了,该斗量的斗量了。韩玄子就拿了算盘,一宗一宗拨珠儿合计:米三斗四升;面六斗二升;黄豆一斗交给了后街樊癞子去做豆腐,一斤做斤半,一斗四十斤,是六十斤豆腐;大肉五十斤、一个猪头、四个肘子;肠子、肚子、心肺、肝子各五件;菜油十斤;豆油六斤;荤油要炼,割了花板油块十斤;稠酒一坛;醪糟一罐;红白萝卜二百六十斤;白菜八十斤;洋葱一百二十斤。韩玄子拨完算盘,皱着眉头说:“怕不宽裕哩!还没计算小零碎,花生米、虾皮、粉丝、糖果、瓜子,全还没有买下,还有烟酒,买劣等的吧,不行,买好一点的,又是百十来元。罢罢罢,头磕了也不在乎一拜,要办咱就办个漂亮!
现在唯一操心的是柴火,集市上我去问了,劈柴是三元二一百斤,湿梢子也是二元三四一担,要买,就得买十四五担。还要买炭,一元钱十二斤,还不需二百斤炭吗?”韩玄子一愁,二贝娘就愁得几乎要上吊,当天中午牙就疼起来,韩玄子骂了几句“没出息”,就下令谁也不许在外唉声叹气,主意将东坡祖坟里的两棵老柿树砍些枝杈当柴火。二贝不同意,说砍了枝,来年必然影响柿子成果,不说旋柿饼、窝软柿,单以柿子焐醋,这一项开支就可以全年节约七八十元。二贝就去找他的同学水正,水正毕业后,在家里待业,后来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跑运输,辰出不知早,酉归不晓黑,日月过得还不错。二贝和他在校时便是好友;毕业后,水正为了家里盖房批房基地,也请韩玄子帮过忙。这回,二贝将买柴火之事告诉水正,他就满口应承。
第二天鸡叫头遍,两人就起了身,开拖拉机前往八十里外的寺坪坝去买柴火了。
就在这天中午,队里召开了社员会,讨论关于公房处理事宜。
当然喽,办法是韩玄子出的:抓纸蛋儿。侄儿队长当场讲明,谁◆◇
◆若抓到纸蛋,三天之内必须交款。抓纸蛋儿的结果,韩玄子没有腊月·正月抓到,王才也没有抓到。本来那些无心思要买房的不参加抓纸蛋儿,偏偏一个姓李的气管炎患者,却嘻嘻哈哈地硬要参加;世上的事常常是闹剧,没想他竟抓到了。◆◇
会议一散,韩玄子就把气管炎叫到家里,说:◆“你真的要买了这公房?”043倒流河“我没钱有手气。”气管炎说,“我是特意儿为你老抓的!”韩玄子喜欢得一把拉住气管炎,说这孩子越长越出息,可惜◆
◇就是让病害了,他和二贝娘常常念及,叹息老一辈人里,差不多◆
贾平都是儿孙满堂,活得乐乐哉哉,唯独气管炎的爹过世早,留下这凹中短篇小说精选一条根,又病得手无缚鸡之力,莫非天也要使李家的脉断了?
几句话说得气管炎伤心起来,将自己前前后后的婚姻挫折对韩玄子诉说了,直说得涕水泪水不止。二贝娘心软,别人流泪她便流泪,末了答应一定要帮气管炎找个媳妇。那气管炎活该的下贱坯子,当即趴下给二老磕了响头,说:044“我今生今世都不敢忘两位老人的恩德!我是猴急了的人,若找媳妇,姑娘也行,寡妇也行,年纪小些也行,年纪大些也行,你们对她说,过了门,我不打她!”气管炎一走,韩玄子大发感慨:“世上的人真是得罪不起!再瞎的人,说不定还真有用上的时候,正是应了古语,烂套子也能塞窟窿啊!”二贝娘说:“这气管炎可怜是可怜,但也是个刁奸东西。这抓纸蛋儿的事,本来也是没他抓的,他偏要抓了,就是为着讨好人呢。咱现在房子够住,要那公房干啥?”韩玄子说:“这便看出你这妇道人家的眼窝浅了!为什么咱不要呢,咱要不要,那王才必是一口吞了!”二贝娘说:“你也真是!整天和二贝闹不到一起,现在倒何苦下力气再为他们盖房置院,你是有精力呢,还是有千儿八百的钱花不出去?
王才他要买,让他买去罢了!”韩玄子说:“这你不要管,二贝回来了,我有话同他说。”天擦黑,二贝和水正开着拖拉机回来了,两千五百斤劈柴,二百斤木炭。韩玄子乐得直对水正说:“这下给伯办了大事!为这烧的烤的,我几天几夜都在熬煎哩!”一家人捧水正为座上宾,水正倒不大自在了,口口声声这是应该,以后有用着他的时候,只管吩咐就是。韩玄子就说一番二贝:所交的三朋四友,就水正交得,什么时候可以忘了别人,万不敢忘了水正。
柴火背回来,堆在院里,白银便去抱了许多,垒在自己厦房门口,这便是宣告这柴是属于她的了!小女儿看见后,在厨房悄悄对娘说了,娘小声骂道:“这不贵气的人!柴是二贝拉的,我能不给你分点吗?这小蹄子,真是有粉搽不到脸上来,装人也不会装!”末了又对小女儿说:“这话你不要对你爹说!”饭当然是好饭,细粉吊面,一盘炒鸡蛋,一盘花生米。韩玄子硬要水正喝几盅酒解乏,又一定要划几拳,三喝两喝,竟喝而不止。面下到锅里已经多时,就是不能端上来。二贝起身到厨房,对娘说:“我爹酒劲又上来了,人家水正半天没吃饭,晚上还有事,◆◇
◆别喝醉了,你去挡一下吧!”腊月·正月“你爹也难得今日高兴。”做娘的走上堂屋,说,“面已经泡了多时了,是不是先吃点,吃过再喝吧!”大家才放下酒盅。◆◇
偏巧,院门环叮叮当当摇得生响,小女儿出去看了,见是气◆管炎,让进来。气管炎才走到堂屋门口,听见里边似有外人,便045倒流河躲在黑影里,颤颤地叫“韩伯!”韩玄子出来,气管炎偷声换气地说:◆
◇“韩伯,事不好了!”◆
贾平凹中“你好好说。”韩玄子不知何事,当下问,“什么事不好了?”短篇小说精选气管炎一时气堵在喉咙,咳嗽了一阵,才断断续续说:“我从你这儿一回去,王才就在我家门口坐着哩,他要我将公房转让给他。我说,我买呀,他不信。我说转给你啦,他说你是不会买的,他可以多给我十元钱。我缠不过他,骗说我去上茅坑,就跑来听你的话了。你说,转让他不?”046韩玄子一听气倒上来了,心里骂道:真是小人,既然已经答应了我,却又反悔要给王才,若是王才最后得手,知道是我未能得到,他该怎么耻笑我了!他竟多出十元,是显摆他有的是钱吗?
“这怎能使得?”韩玄子黑了脸,“他王才是什么人?你能靠得住他吗?他是什么人缘?你的婚事他若一插手,只有坏事,不能成事。再说,你也是吃了豹子胆,这房是公房,谁抓到谁出钱谁得,你怎么能转让多得十元,你是寻着犯错误吗?你就对他说,这房已经转让了,他若要,叫他来给我说!”三句大话,使得气管炎软下来;十元钱的利吃不得了,又立即再落人情,说:“我也这么想的,我怎么会转让他呢?我再瞎,也知道谁亲谁近,我只是来给你通个气儿。”韩玄子要拉他进屋吃饭,气管炎说:“你们家尽是有眉有脸的人来,我可走不到人前去。”硬是不进。韩玄子叫小女儿取了酒出来,倒一盅让他喝,他喝得极响,一迭声叫着“好酒,好酒”,然后出院门走了。
韩玄子回堂屋继续吃饭,热情地往水正碗里拨菜,水正问谁找,他应着“李家那小子,说句闲话”,便搪塞过去。
一顿饭吃了好长时间。送走了水正,二贝就用热水烫了脚,直喊着腰疼腿酸,回厦屋歇了。白银帮娘下了面,说肚子不饥,没有端碗,自个歪在床上听收音机。
这收音机是大贝捎回来的。当爹将二贝分出家后,大贝心里总觉得不美,先是生兄弟两口的气,认为他长年在外,虽月月寄钱回来,但伺候老人仍是远水解不了近渴,每次来信总是万般为二贝他们说好话,只企图他们在家替自己也尽一份孝心。可万没想到家里却生出许多矛盾,大贝就怨怪二贝两口。要不,怎么能惹老人生这么大气,将他们另分出去呢?
但是,叶子结婚前来省城一次,说了家里的事,知道了家庭的矛盾也不是一只手可以拍响的。大贝详细打问了分家后二贝的情况,倒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,又担心二贝他们一时思想不通,给老人记仇,越发坏了这个家庭,就将自己的一台收音机捎给了他们。大贝还叮嘱叶子,让她在家一定要谨言,同时又分别给爹和二贝写了信,从各个方面讲道理,说无论如何,这个家往后只能好,不能再闹分裂。
二贝终究是爹娘的亲儿,心里也懂得长兄的好意,免不了以这台收音机为题,夜里开导白银。白银比二贝小四岁,一阵清楚,一阵糊涂,忍不住就我行我素。
今晚收音机里正播放秦腔。她当年在娘家业余演过戏,一时戏瘾逗起,随声哼哼。二贝说:◆◇
◆“去,帮娘收拾锅去!”腊月·正月她嘴里应着,身子却是不动。
二贝将收音机夺过来关了,白银生了气,偏要再听,两人就叽叽喳喳争抢起来。◆◇
院门外有人大声喊:“老韩!”并且手电光一晃一晃在房顶◆上乱照。二贝静下来,听了一阵,说道:047倒流河“真讨厌,又是公社那些人来了!”对于公社大院的干部,二贝是最有意见的。这些干部都是从◆
◇基层提拔上来的,农村工作熟是熟,但长年的基层工作,使他们◆
贾平差不多都养成了能跑能说能喝酒的毛病。常常是走到哪里,说到凹中短篇小说精选哪里,喝到哪里。这秦岭山地,也是山高皇帝远。若按中国官谱来论,县委书记若是七品,公社干部只是八品九品,但县官不如现管,一个小小公社领导,方圆五十里的社区,除了山大,就算他大。所到之处,有人请吃,有人请喝,以致形成规律,倘是真有清明廉洁之人上任,反会被讥之为不像个干部。
048韩玄子退休回来,以他多半生的教育生涯的名望,以大贝在外边有头有脸的声誉,再以他喜欢热闹、不甘寂寞的性格,便很快同公社大院的人熟悉起来。熟悉了就有酒喝,喝开酒便你来我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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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偏这些人喝酒极野,总以醉倒一个两个为得意,为此韩玄子总是吃亏,常常喝得烂醉如泥。
起先,二贝很器重这些干部,少不得在酒席上为各位敬酒,后见爹醉得多,虚了身子,就弹嫌爹的钱全为这些人喝了,更埋怨爹不爱惜身子。劝过几次,韩玄子倒骂:“我是浪子吗?我不知道一瓶酒三元多,这钱是天上掉下的吗?可该节约的节约,该大方的大方!吃一顿,喝一顿,就把咱吃喝穷了?社会就是这样,你懂得什么?好多人家巴不得这些干部去吃喝,可还巴不上呢!”二贝去信给大贝,让大贝在信上劝说爹,但韩玄子还是禁不住这些酒朋友的引诱。渐渐地,待公社干部再来时,二贝索性就钻进屋里去,懒得出来招待,特意冷落他们。
当下小两口停了争闹,默不作声,灯也熄掉了。
晚上来家的是公社王书记和人民武装部干部老张(这里的乡民尊称他为“张武干”)。韩玄子迎进门,架了旺旺的炭火,揭柜就摸酒瓶子,同时喊老伴炒一盘鸡蛋来。
王书记说:“今天已经喝过两场了,晚上要谈正事,不喝了!”韩玄子已将瓶盖启了,每人倒满一盅,说:“少喝一点,腊月天嘛,夜长得很,边喝边谈。”张武干喝过三巡,大衣便脱了,说:“老韩,春节快到了,县上来了文,今年粮食丰收了,农民富裕了,文化生活一定要赶上去。农村平日没什么可娱乐的,县上要求春节好好热闹一场,队队出社火,全社评比,然后上县。
县上要开五六万人的社火比赛大会,进行颁奖。你是文化站站长,咱们不能落人后呀。咱镇上的社火自古以来压倒外地的,这一次,一定要夺它个锦旗回来!”韩玄子一听,击掌叫道:“没问题!每队出一台,大年三十就闹,闹到正月十六。公社是如何安排的?”王书记说:“我们想开个会,布置一下,你在喇叭上做个动员吧。”韩玄子说:“这使不得,还是你讲,我做具体工作吧。”王书记便说:“你在这里威信高,比我倒强哩。今冬搞农村治安综合治理,◆◇
◆打击坏人坏事,解决民事纠纷,咱公社受到县表彰,我在县上就腊月·正月说了,这里边老韩的功劳大哩!”韩玄子说:“唉,那场治理,不干吧,你们信任我,干吧,可得罪了不◆◇
少人呢,西街头荆家兄弟为地畔和老董家打架,处理了,荆家兄◆弟至今见了我还不说话呢。”049倒流河张武干说:“公社给你撑腰,怕他怎的,该管的还要管!农村这工作,◆
◇要硬的时候就得硬,那些人,你让他进一个指头,他就会伸进一◆
贾平条腿来了!”凹中短篇小说精选说到这儿,韩玄子记起王才来。就将转让土地之事端了出来,气呼呼地说:“这还了得!这样下去,那不是穷的穷,富的富,资本主义那一套都来了吗?这事你们公社要出头治他,你们知道吗?他钱越挣越红眼,地不要了,说要招四十个工人扩大他的工厂哩!”050王书记说:“这事不好出面干涉哟,老韩!人家办什么厂咱让他办,现在上边政策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呀!昨天我在县上,听县领导讲,县南孝义公社就出现转让土地的事,下边汇报上去,县委讨论了三个晚上,谁也不敢说对还是不对。后来专区来了人,透露说,中央很快要有文件了,土地可以转让的。你瞧瞧,现在情况多复杂,什么事出来,咱先看看,不要早下结论。”韩玄子一时听蒙了,张口说不出话来,忙又倒酒,三人无言地喝了一会儿,他说:“现在的事真说不清,界限我拿不准了呢。”王书记说:“别说你,我们何不是这样呢?来,别的先不谈,今年的社火办好就是了。”三个说说喝喝,一直到了夜深。王书记、张武干告辞要走,韩玄子起身相送,头晕得厉害,在院子里一脚踏偏,身子倒下压碎了一个花盆。二贝娘早已习惯了这种守夜,一直坐着听他们说,这时过来扶起老汉,韩玄子却笑着说:“没事,没事。”送客到院外竹丛前,突然拉住他们说:“我差点忘了,正月十五,哪儿也不要去,都到我家来。”张武干说:“有什么好事吗?”韩玄子说:“我给大女子‘送路’,没有别人,你们都来啊,到时候我就不去叫了!”两人说了几句祝贺话,摇摇晃晃走了。
韩玄子回到屋里,却大声喊二贝。老伴说:“这么晚了,有什么事?”他说:“买公房的事,我要给他说。”老伴说:“算了,你喝得多了,话说不连贯;二贝跑了一天,累得早睡了。”韩玄子才说句“那就算了”。睡在炕上,还记着土地转让一事,恨恨地骂着王才:“又让这小个子捡了便宜!”六
常言,农民到了晚年,必有三大特点:爱钱,怕死,没瞌睡。
韩玄子亦如此,亦不如此。他也爱钱,但也将钱看得淡。铁打的◆◇
◆营盘流水的兵,钱在世上是有定数的,去了来,来了去,来者不拒,腊月·正月去者不惜,他放得特别超脱。关于死的信息,自他过了五十个生日后,这种阴影就时不时袭上心来,他并不惧怕,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生死离别,这是自然规律,一代君王都可以长眠,何况山野◆◇
之人?死了全当瞌睡了!只是没瞌睡,他完完全全有了这个特点。◆昨天晚上睡得那么迟,今早窗子刚一泛白,就穿衣下炕了。照例051倒流河是站在堂屋台阶上大声吐痰,照例是沏了浓茶蹲在照壁下,照例到四皓墓地中呼吸空气,活动四肢。古柏上新居住了一对扑鸽夫妻,◆
◇灰得十分可爱,他看了很久。
◆贾平凹中一等二贝起了床,他就将二贝叫上堂屋,提说起关于买公房短篇小说精选的事。
出乎韩玄子意料,二贝对于买房,兴趣并不大,甚至脸上皮肉动也没有动一下。这孩子平日是嬉皮笑脸,一旦和父亲坐在一起,商谈正事,便严肃得像是一块石头或一截木头。
“买房也是给你们兄弟俩买的。”韩玄子说,“你是怎么想的,052你说说。”二贝便说:“爹,要说便宜,这倒也是一桩便宜事,可咱家现在的问题不是房子的问题。”韩玄子说:“眼下住是能住下,但从长远来看,就不行了。这四间上屋,我也住不了几年,将来要归你们。你哥你嫂在外,也不可能回来住。
可事情要从两方面来看,即便人家不回来住,这家财也有人家一份。
到了我和你娘不行的时候,你们兄弟二人正式分家,你能不给你哥分一半吗?这样一来,每人也只是两间,地方就小多了。”二贝说:“这我知道,可那都是很远的事,再说一千三百元,咱能拿出来吗?”韩玄子说:“是拿不出来。我每月四十七元,一月赶不及一月。要你拿也拿不出一百二百。咱可以去借。房子买回来,咱就一拆,队上从公路边给划房基地。年轻时受些苦,将来独门独院,也是难得的好事。你也知道,现在房基地越来越控制得严,有这个机会不抓住,以后就后悔了。王才恨不得立即就买过去呢。”二贝低了头,只是说:“我借不来。我到哪儿去借呢?别人家没有挣钱的人,可人家一件一件大事都办了。人家是早早计划,早早积攒;咱呢,有一个花一个,对外的架子很大,里边都是空的。”这话自然又是针对爹说的,韩玄子心里有些不悦意,不再言语了,一个中午,坐在院子里发闷;不买吧,心里总是不忍,买吧,又确实没钱。外边一片风声,都说韩家的钱来得容易,如弯腰拾石头一般,其实那全是一种假象。他便又生起二贝两口的气,嫌他们不一心维持这个家,使人心松了劲;又怨恨大贝没有把全部力量用在这个家上。他思谋来,思谋去,父子三人之中,钱财上最打埋伏的,还是大贝,让他出一千三百元吧。大贝出钱买,二贝拆了盖,到时候兄弟两人各守一院,也是合情合理的。如此这般一经盘算,韩玄子决定上一次省城。
二贝和娘却把韩玄子阻拦了。说是年关已近,家里又要为“送路”待客做准备,事情这么多,一家之主怎能走得!再说大贝也快回来了,何必去跑一趟呢?韩玄子觉得也是,便书写了长长的一封信,竭力评说买房之好处,一定要他出钱。二贝在一旁说:“我哥肯定是不会回来住咱这山地了。城里的洋楼洋房,哪一点不比这里好?还回来住个什么劲?”韩玄子说:◆◇
◆“国家饭碗能端一辈子吗?谁长着千里眼,能看到自己的前腊月·正月途?你哥虽过得不错,可干他们这行,没有一个好下场的。历史上,秦朝坑了几百文人,屈原、李白、司马迁,你知道吗,谁到晚年好了?
山地有什么不好?自古以来,哪一个隐居了不是在山野林中!要◆◇
是早早有个窝,不怕一万,单怕万一,要是到了那一步,叶落归根,◆他就有个后路了!”053倒流河信发走以后,第五天里,大贝就回了信,一是说他春节不能回来,寄上一百元钱给家;二是坚决不主张买房,说既然房能住◆
◇下,何必再买?就是他掏一千三百元,可要拆、要盖,没有两千元,◆
贾平一院子新屋是盖不成的。爹年纪大了,不能受累,二贝有工作,凹中短篇小说精选哪里有时间?若说备个后路,那完全没必要。如果说犯了大错误,到时候再说,即使以后退休,一个女儿在城里工作,难道让他们夫妇俩独独住在乡下,那生活方便吗?又退一步说,现在把房子盖好,闲着干什么呢?如将一千多元存入银行,三十年后,本、利就是六七千元,就是回去,也可以买一座崭新的大四合院了。
054大贝的道理滴水不漏,韩玄子看过信后,也觉得言之有理,但一想这房子买不成,必是让王才得去,一颗盛盛的心又如何落下?不觉也气呼呼了,说:“罢了,罢了,我还能活几年?一心为儿女们着想,儿女们却不领情。以后你们怎样,随你们的便吧,我一闭上眼,也就看不见了。”接着又对二贝说:“你要是你爹的儿子,你听着,这公房咱不买了,但咱转让也要转让给别人,万不能让王才得去!”二贝便四处打问,看谁家想买公房,结果就将这买房的权利转让给了秃子。
秃子是韩家族里的人。按韩家家谱推算,他爷爷的太爷爷和二贝爷爷的太爷爷是兄弟,已经出了五服。名叫秃子,其实头上并没有瘌痢。此人一身好膘,担柴可担百八十斤,上梁可扛一头;饭量也大,二两一个的白蒸馍,二三月里送粪时节,曾吃过十五个,以“大肚汉”而闻名。娶一媳妇,偏不会安排生活,他家收打的粮食多,可粮食还老不够吃。他说他想买房,二贝就转交权利,一场事情就算这样结束了。
韩玄子在腊月天里没有办成一件可心的事,情绪自然沮丧,就一心一意想要将“送路”搞得红红火火,来挣回脸面。大贝寄回的一百元,他立即去木匠铺定做了一个大立柜,要作为叶子的嫁妆。这事,二贝和白银一肚子意见,却又说不出来。眼看着年关逼近,一切日用花销都预备齐当,韩玄子又往各村各队跑了几次,安排起春节闹社火的事。但是各村各队似乎对闹社火并不怎么热心,都在问:“那给多少钱呢?”“现在的人真是都钻了钱眼了,自己玩了,还给什么钱?”韩玄子就生气了。
那些队长们便叫苦了,“现在比不得前几年了,前几年可以记工分,现在地分了,各人经营各人的,谁出东西?谁出劳力?
你不给钱,他肯干吗?”韩玄子说:“不肯干就不干了?!那还要你们当队长的做什么?无论如何,每一个队要出一台社火,将来公社评比,评比上了,一台可以获好多奖,到县上,县上还会有奖。”“有奖?奖多少?”那些队长说,“一个劳力闹一次,没有一元五角打发不下来,好吧,那只有各家分摊,再补贴吧。”韩玄子的侄儿、本队的队长,就开始各家各户按人头收纳钱了:一个人五角。有的高高兴兴给了;有的一肚子牢骚;要到光◆◇
◆头狗剩和气管炎,两个人坚决不给,说他们一没工作,二没做生意,腊月·正月光腿打得炕沿响,哪里有钱?头脑简单、火气又旺的队长就吼道:“你们还过年不过?!”回答的竟是:“我们不过,你把我挡在年这边吗?!”两厢吵起来,最后,韩玄子替气管炎代交了,那狗剩◆◇
却寻到王才,借着钱交了。等队长收钱收到王才家,王才正和秃◆子在屋里喝酒,“哥俩好呀——”“三桃园呀——”酒令猜得疯055倒流河了一般,王才说:“队长,让大伙出钱有困难,我倒有一个想法,不知说得说◆
◇不得?”◆
贾平凹中“什么想法?”队长说。短篇小说精选王才说:“我也不给你交五角钱了,过年时我一家负责扮出一台社火芯子,热闹是自发的,盛世丰年,让大家硬摊钱就不美气了。”队长听了这话,心里又吃惊,又高兴,又拿不定主意,来对韩玄子说了,韩玄子却说:056“这不行!这不是晾全村的人吗?这不是拿他有几个钱烧燎别人吗?只收他的五角钱!钱收齐了,我出面让狗剩去筹办,把筹办费交给他。”黄昏的时候,韩玄子去找光头狗剩,在巷头明明看见他走了过来,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拧身从旁边小巷里走了。韩玄子紧喊了三声,他方才停下来,回过头说:“啊,是韩老先生呀,你是在叫我吗?”韩玄子说:“寻你有好事呢!”狗剩脸却黄了:“寻我?我把王才的地退还他了,我不耕他的地了。”韩玄子说:“不耕了好,这事我管不着你,你愿意怎么着都行。我是找你给咱村筹办社火,筹办费现在就交给你,你瞧,对你怎么样?
别人要干,我还看不上哩!”狗剩却为难了半天,支支吾吾说:“这事怕不行呢,我入了王才的股了。我们这几日黑白忙着,已经有十五个人来入了股,过两天还要收拾作坊哩。”韩玄子万没有想到狗剩竟加入了王才的工厂,而且口气这么大:已经有十五人入了股!
“你怎么入的股?”“这是王才定的。”狗剩说,“每月的收入三分之一归他,作坊是他的,机器是他的,技术、采购、推销也是他的;剩下的三分之二按所有入股做工的人分。他家的老婆、儿子、媳妇、女婿也同我们一样各为一股,每人按劳取酬。韩老先生,这符合政策吧?”“十五人都是咱村的人?”韩玄子又问。
“咱村五人。”狗剩掰了指头说,“其余都是外村的。王才,我是服了,一肚子的本事呢!他当了厂长,说要科学管理,定了制度,有操作的制度,有卫生的制度,谁要不按他的要求,做得不合质量,他就解雇了!现在是一班,等作坊扩大收拾好,就实行两班倒。上下班都有时间,升子大的大钟表都挂在墙上了!”“扩大作坊?怎么个扩大?”韩玄子再问。
“他不是买了那公房吗?扳倒界墙,两院打通。”狗剩说。
“公房?”韩玄子急了,“他哪儿买的公房?人家秃子早买了!”狗剩说:“你还不知道呀?秃子把那房子又让给王才了!王才家的那台压面机就减价处理给了秃子,又让小女儿认了秃子做了爹,人◆◇
◆家成了亲戚!”腊月·正月韩玄子脑子“嗡”地一下大起来,只觉得眼前的房呀、树呀、狗剩呀,都在旋转,便踉踉跄跄走回家去。一推门,西院墙下的鸡棚门被风刮开,鸡飞跑了一院子,他抬脚就踢,鸡嘎嘎惊飞,◆◇
一只母鸡竟将一颗蛋早产,掉在台阶下摔得一摊稀黄。◆二贝和白银正在厦屋里说话儿,听见响声走出来,韩玄子一见,057倒流河一股黑血直冒上心头,破口大骂:“你给我办的好事!你怎么不把锅灰抹在你爹的脸上?不拿◆
◇刀子砍了你爹的头呢?!”◆
贾平凹中二贝以为爹又去哪里喝得多了,就对白银喊道:短篇小说精选“给爹舀碗浆水来,爹又喝了酒……”这话如火上泼油,韩玄子上来就扇了二贝一个嘴巴:“放你娘的屁!我在哪里喝醉了?你爹是酒鬼吗?你就这么作践你爹?!”“爹!”二贝眼泪都要流出来了。
058“谁是你爹?我还有你这么好一个儿子?!”二贝委屈得伏在屋墙上呜呜地哭。
二贝娘在炕上照着镜子,把白粉敷在前额,用线绳儿绞着汗毛;快过年了,男人们都理发剃头,妇道人家也要按老规程。绞净脸上的汗毛。她先听见父子俩在院子里拌嘴,并不以为然;后来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妙了,才起身出来。只见韩玄子脸色灰白,上台阶的时候,竟没了丝毫力气,瘫坐在了那里,忙扶起问什么事儿,何必进门打这个,骂那个?
韩玄子说:“他做的好事。我明明白白叮咛他不要把那公房让王才那小子得了去,可现在,人家已经买下了,改成作坊了!”二贝才知爹发火的原因,说:“我是转给秃子的。”“秃子?”韩玄子说,“秃子是什么人?他枉姓了一个韩字!
他为了得到王才的那台烂压面机,把房子早让给了王才;那见钱眼开的狗剩,也入了股。唉唉,几个臭钱,丁点便宜,使这些人都跟着跑了,跑了!”韩玄子气得睡在炕上,一睡就两天没起来。消息传到白沟,叶子和三娃带了四色礼来探望。问及了病况,都劝爹别理村中那些是是非非,好生在家过省心日子。韩玄子抱着头说:“不是你爹要强,爹咽不下这口恶气啊!你二哥没出息,眼里认不清人,本来体体面面的事,全让他弄坏了!”叶子说:“爹,你要起来转转,多吃些饭。他王才那种人,值得你伤了这身子?你要一口气窝在肚里,让那王才知道了,人家不是越发笑话吗?”韩玄子说了句“还是我叶子好!”就披衣下了炕。趁着日头暖和,偏又往村口、镇街上走了一遭。在集市上买了些干商芝,回来杀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,炖商芝鸡汤喝了。他这次吃得特多,因为他刚才出去走这一遭,又使他有些得意:瞧!我韩玄子走到哪,那里的人不是依样热情地招呼我吗?心里还说:“王才,你要是有能耐,你也出来走走试一试,看有几个人招呼你?”但是,毕竟是一口恶气窝在肚里伤了身子。以后,他再往村口、镇街上走几趟就累得厉害,额上直冒虚汗。这次,走到巩德胜的杂货店里,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喝酒。回来路过莲菜地,挖莲菜的人很多,都在打问给叶子“送路”的事。他有问必答,答后就邀请,口大气粗。
二贝和白银也在那里挖莲菜,看见爹邀请村人,直喊“爹!”◆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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